(一)
八点三十分,当我正准备吃掉今天早餐的最后一口时,扣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“嗡嗡 嗡嗡”的发出震动声,心里顿时一阵紧。
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“父亲”的名字,心跳再一次地加剧。上班以来,我总结出来了一个结论:凡是早晨八点左右的电话一般都表示事情紧急,特别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出现时,我总是接的很忐忑。不过还好,父亲打电话来只是问上次给母亲开转院手术单子的大夫是在几楼,他说想第二天给母亲再去趟省城做一次检查。我详细地给他说了哪个科室,并问了一些这次去省城住院的大概情况,他说上次和大夫说好了,这次就不提前约了,然后他就匆匆地挂了电话。
母亲这次的病,从开始治疗到现在持续的时间很长,从上一年的十二月中旬直至如今的已过清明还没有拔管。其实母亲的病情并不严重,只是简单的胆总管结石而已,但是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,母亲前年六月刚做过一次胆总管结石微创手术,而这次结石生长的位置恰恰在上次的手术创口上(这也是后来在省城医院做了详细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)。
“老赵啊,你这咋回事啊?去年才做的手术,今年又长了结石,你平时都吃的什么啊?”医生一边和母亲开玩笑一边看着县医院的B超单。
“就是一般的饭馍么,她大吃啥我吃啥么,我也不知道都是一样的吃饭,我就这么爱长‘石头’……”母亲听了医生的话,一个劲儿的解释到。
“你妈这,应该属于易结石体质……”额,听完之后,我一脸懵,“易结石体质?意思是说即使这次做了手术,以后还会再长?”“基本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,平时要多注意饮食。”
对于“饮食”的追求,在我看来,我的父母只局限于吃饱的程度吧。鸡蛋——俩人都是胆囊炎、胆结石患者,很少吃。肉——他们很节俭,一个月买一次肉都够呛,而有时买回去他们也说看着肉没胃口。奶——父亲不爱喝,母亲偶尔喝。菜——看着满天涨的菜价,父亲舍不得,母亲经常向我诉苦,“你大就舍不得买菜,我俩人在家就是凑合呢!”孩子都小的前几年,姐和我基本一到两个周末回去一次,都会给家里买些菜。现在孩子周末都忙于补课,我们也忙着接送孩子,偶尔回去一趟也是匆匆忙忙。
几经周折,终于联系到了床位,而且刚好是在县医院推荐的做ERCP的科室。父亲说挺好,因为问过大夫了,说这个手术损伤更小,利于母亲身体恢复。所以开始,我们都更倾向于这个。早晨8:20到的医院,12:30父亲他们就回去了,而我带着母亲在医院对面的酒店等着第二天住院。
住进酒店没多久,母亲让我在带的行李中找感冒药,我才知道她感冒了,找寻无果之后,我赶紧出门去买药。回来看见母亲坐在床上,她说空调停了。我这个笨蛋,因出入电梯需要刷卡,所以出门带走了房卡,以为只要一般的卡都能够接通电源,让她忍受了一段时间的寒冷。大概过了俩小时,母亲说这是她今天第三次上厕所了,果然又被我猜中了,她肠胃着凉了,烧好开水,我又一次急匆匆地去买药。途中,我给表妹打了电话,问她是否有时间来一趟。晚饭吃了一半,母亲说她的降压药找不见了,好吧,我又一次走在去买药的路上。回来之后,大厅里的那位姐姐笑着对我说:“又没带卡吧,我来给你刷!”我连忙解释到,“我妈出门又忘记带降压药了,麻烦您了。”
当整个夜空都被涂成黑色,窗外霓虹灯缤纷闪烁之时,表妹裹挟着冬季的寒意进了房间。
第二日清晨天微微亮,我们仨就走在了前往医院的路上,因为母亲的腿脚不好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程,我们仨走了将近二十分钟。在医院放心早餐摊前,我们姐妹俩挑选着喜欢的食物,还不忘笑着对母亲说,“今天早晨你要做检查,医生昨天交代要空腹到,可得撑住了啊……”
忙乱的一个上午,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做完了各项检查,这时依旧没有等到床位。估摸着手术也得在后天了吧。下午五点左右,护士办打来了电话,说让母亲去医院准备住院,主刀医生在等我术前谈话。于是,让表妹陪母亲在后面走着,我飞奔前往医生办公室。路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,并通知了两个弟弟,大致意思是:妈明天手术,你们安排好工作,明天一大早8点之前必须到医院。大弟在电话里说他一会儿就过来,晚上他陪床。小弟说他明天早早到。心里顿时有了底气,不禁在心底萌生一句话“有兄弟姐妹真好!”
还记得上次母亲也是在这里做手术,全程是大姐陪护的,中途我和表妹来照顾母亲不到三天。虽然父亲在家,但他说做完手术要有人从手术车上把母亲抬下来,我们姊妹三人是不行的,于是表弟也在母亲当天手术时赶来了医院。不得不说,我们这一辈的堂兄堂姐、表兄妹在遇到大事上是如此的团结与顾及亲情。父亲常对我们姐弟举例说明他们的好。
因为大姐说她害怕,一直等到了我去,才与医生进行了术前谈话,知情书上我签了字。从内心说,我相信医生,从情感上说,我不放心我自己。父亲在电话里说,谁签字都一样,我就代表了他,要相信医生。而那时,大弟和二弟都在北京。所以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,当听到等候区的广播里叫出母亲的名字及家属时,我霎时间不知所措。前一刻三人还在为母亲手术顺利进行而高兴,下一刻便手足无措。在听了医生说的大概情况后,我知道了母亲血压有点偏高、心率有点快,在医生一连串的可能出现风险的解释里,一句“好了,你别说了,我知道了,在哪签字”结束了这场见面与对话。之后,我分别给两个弟弟打了电话,告知母亲的情况,而这之前我还一直遵循父亲的叮嘱:别将母亲手术的事告诉他俩儿子,他们离得太远,不要让他们分心。幸而那场手术很顺利。
似乎世间的所有术前谈话都是固定模式“告知病情,告知方案,告知可能出现的风险和后果,然后病人家属自己考虑,签字或者不签字”,近乎残酷,但也严谨。
我将医生说到的手术风险转达给了父亲,他说要相信医生,再说这也是对母亲最好的方案,痛苦小恢复快。我说那就需要签字,父亲说那你就代表我签吧。我说,这次你两个儿子都在西安,还让我签?他说,签吧,不签明天做不了手术,我们姐弟谁签这个字都一样,他放心。
第二日一大早,我们陪母亲来到ERCP手术室外等候,心情很愉悦,因为如果成功,一切都随了人的心愿,是再好不过的事了。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。在手术室,我们按照护士的要求进行各种准备。母亲是半身不遂后遗症患者,行动不便,即使有我们的帮助也依旧达不到护士的要求,而她从一开始的不耐烦直到后来的训斥我们。如果在平时,我可能去和她理论,甚至可能大吵一架,“我妈凭什么让你呼来喝去的?不生病,谁他妈的看你脸色?……”千万句牢骚顿时冲撞心头。十分钟后,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,喊着让我们去接病人。“糟了!”一种不好的预感迎面而来,紧接着医生把我叫到旁边的操作室,告诉我手术失败了。
这时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“手术失败了”,后悔、不情愿、不甘等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,那条手术室外的通道是黑暗且漫长的。走出大厅,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“大,手术没做成功……”。父亲语气和缓地说,“没事,咱再做其他方式的……”。回到病房,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仨,小弟说接下来的两天他陪母亲,我们其他三人就回家、上班、休息。走之前,母亲一句“你啥时候还来?”问得我竟不知怎么回答。
再一次手术的当天,因为各项工作需要接受年末检查,我没有去,母亲的陪护也一直由两个弟弟轮流换班。手术完后父亲就接替了他两个儿子继续照顾母亲。中途我请假去看望了母亲一次,那天,我不断地给母亲用温毛巾擦拭身体,她的体温依旧起起伏伏,才知道她由于断断续续的低烧,出院的日期也是一拖再拖,短短的术后不到两周,CT拍了三次,医生也怕诊断有误,父亲也很无奈。
(二)
我又生病了,还和去年一样,依旧是胆总管结石,刚才在县医院检查确诊之后,我给俩女儿说,“这次又得你们去陪我看病了。”话音刚落,大女儿直接说她这次去不了,还有俩孩子需要她照看。我知道,自从上次她女婿做完手术,她就不在让女婿熬夜开车了,说心脏要省着点用。她也在时隔十二年后又出去打工贴补家用。今年要不是因为他的女儿要中考,需要有人照顾饮食起居,或许她现在还在那个私人加油站上班。而她的婆婆需要在家里照顾开年来因心脏、糖尿病住院三次的公公。
于是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二女儿的身上,她说最近刚好年底工作特别忙,等她回去安排好了再给我说。
“那怎么办呢,那怎么办呢……”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,女儿说可以让我两个儿子陪我,毕竟他们都在西安。“他们都要上班啊!请假要扣钱的”,我顺嘴说了这样一句,她们俩当即声音提高,“你就知道心疼儿子,他们要请假,难道我们就不需要请假?”是的,都是需要请假的。去年的手术,在听到我要住院时,大女儿就很主动地向工作的加油站请了两周的假,全程陪我。虽然她平日里说话生冷蹭倔,有时候也会批评我,但是她心眼好、爱干净,平日里只要回到家,就开始大扫除,知道她大舍不得买菜,每次来也不忘带上一兜时令蔬菜。
要出发去省城医院的那天早上,天还未亮,二女儿使劲的按着喇叭让我们开门。接下来的事情,和她已经讲过的内容大致一样,不过还得补充一点:这次手术,我花了很多钱……
好不容易熬到出院,之后二女儿又让我在他们镇上的单位医院住了一个星期,说是哪里有暖气,比家里方便。她大姐来陪了我两天半,剩下的时间一直是她在陪我。不得不说孩子工作是真忙!每天早晨等我打完吊瓶,有时是中途急急忙忙去单位上会儿班,过上一会儿有匆匆忙忙地来。在这儿住院的第二天中午,我吃了半碗西红柿汤面条,真香!就这样盼啊,我心中时时刻刻都想回家。除了在医院不舒坦之外,还有一个原因:花钱!吃饭、睡觉、打针都要花钱的。
还好,一个礼拜之后我终于出院了,回家喽!虽然不知道引流管什么时候去掉,但是我依旧非常高兴。